两个家庭

更新时间:2024-06-27 11:33

《两个家庭》是冰心在1919年9月发表的第一篇小说,通过“我”的视角,展示了两个家庭截然不同的生活图景:一个家庭杂乱无章,儿啼女哭,生活矛盾尖锐,导致学成归国的丈夫顶不住环境的压迫,而抑郁致死。另一个家庭,处处洁净规则,温馨和谐,孩子天真活泼,导致两个家庭差异的直接原因,是家庭主妇的文化教养不同,在当时普遍重男轻女的社会背景下,超前地提出了女子受教育的重要问题。

小说原文

前两个多月,有一位李博士来到我们学校,演讲“家庭与国家关系”。提到家庭的幸福和苦痛,与男子建设事业能力的影响,又引证许多中西古今的故事,说得痛快淋漓。当下我一面听,一面速记在一个本子上,完了会已到下午四点钟,我就回家去了。

路上车上,我还是看那本笔记。忽然听见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叫我说:“姐姐!来我们家里坐坐。”抬头一看,已经走到舅母家门口,小表妹也正放学回来;往常我每回到舅母家,必定说一两段故事给她听,所以今天她看见我,一定要拉我进去。我想明天是星期日,今晚可以不预备功课,无妨在这里玩一会儿,就下了车,同她进去。

舅母在屋里做活,看见我进来,就放下针线,拉过一张椅子,叫我坐下。一面笑说:“今天难得你有工夫到这里来,家里的人都好么?功课忙不忙?”我也笑着答应一两句,还没有等到说完,就被小表妹拉到后院里葡萄架底下,叫我和她一同坐在椅子上,要我说故事。我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就笑说:“古典都说完了。只有今典你听不听?”她正要回答,忽然听见有小孩子啼哭的声音。我要乱她的注意,就问说:“妹妹!你听谁哭呢?”她回头向隔壁一望说:“是陈家的大宝哭呢,我们看一看去。”就拉我走到竹篱旁边,又指给我看说:

“这一个院子就是陈家,那个哭的孩子,就是大宝。”

舅母家和陈家的后院,只隔一个竹篱,本来篱笆上面攀缘着许多扁豆叶子,现在都枯落下来;表妹说是陈家的几个小孩子,把豆根拔去,因此只有几片的黄叶子挂在上面,看过去是清清楚楚的。

陈家的后院,对着篱笆,是一所厨房,里面看不清楚,只觉得墙壁被炊烟熏得很黑。外面门口,堆着许多什物,如破瓷盆之类。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廊子上有三个老妈子,廊子底下有三个小男孩。不知道他们弟兄为什么打吵,那个大宝哭的很利害,他的两个弟弟也不理他,只管坐在地下,抓土捏小泥人玩耍。那几个老妈子也咕咕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

表妹悄悄地对我说:“他们老妈子真可笑,各人护着各人的少爷,因此也常常打吵。”

这时候陈太太从屋里出来,挽着一把头发,拖着鞋子,睡眼惺忪,容貌倒还美丽,只是带着十分娇情的神气。一出来就问大宝说:“你哭什么?”同时那两个老妈子把那两个小男孩抱走,大宝一面指着他们说:“他们欺负我,不许我玩!”陈太太啐了一声:“这一点事也值得这样哭,李妈也不劝一劝!”

李妈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陈太太一面坐下,一面摆手说:

“不用说了,横竖你们都是不管事的,我花钱雇你们来作什么,难道是叫你们帮着他们打架么?”说着就从袋里抓出一把铜子给了大宝说:“你拿了去跟李妈上街玩去罢,哭的我心里不耐烦,不许哭了!”大宝接了铜子,擦了眼泪,就跟李妈出去了。

陈太太回头叫王妈,就又有一个老妈子,拿着梳头匣子,从屋里出来,替她梳头。当我注意陈太太的时候,表妹忽然笑了,拉我的衣服,小声说:“姐姐!看大宝一手的泥,都抹到脸上去了!”

过一会子,陈太太梳完了头。正在洗脸的时候,听见前面屋里电话的铃响。王妈去接了,出来说:“太太,高家来催了,打牌的客都来齐了。”陈太太一面擦粉,一面说:“你说我就来。”随后也就进去。

我看得忘了神,还只管站着,表妹说:“他们都走了,我们走罢。”我摇手说:“再等一会儿,你不要忙!”

十分钟以后。陈太太打扮得珠围翠绕的出来,走到厨房门口,右手扶在门框上,对厨房里的老妈说:“高家催得紧,我不吃晚饭了,他们都不在家,老爷回来,你告诉一声儿。”

说完了就转过前面去。

我正要转身,舅母从前面来了,拿着一把扇子,笑着说:

“你们原来在这里,树荫底下比前院凉快。”我答应着,一面一同坐下说些闲话。

忽然听有皮鞋的声音,穿过陈太太屋里,来到后面廊子上。表妹悄声对我说:“这就是陈先生。”只听见陈先生问道:

“刘妈,太太呢?”刘妈从厨房里出来说:“太太刚到高家去了。”

陈先生半天不言语。过一会儿又问道:“少爷们呢?”刘妈说:

“上街玩去了。”陈先生急了,说:“快去叫他们回来。天都黑了还不回家。而且这街市也不是玩的去处。”

刘妈去了半天,不见回来。陈先生在廊子上踱来踱去,微微的叹气,一会子又坐下。点上雪茄,手里拿着报纸,却抬头望天凝神深思。

又过了一会儿,仍不见他们回来,陈先生猛然站起来,扔了雪茄,戴上帽子,拿着手杖径自走了。

表妹笑说:“陈先生又生气走了。昨天陈先生和陈太太拌嘴,说陈太太不像一个当家人,成天里不在家,他们争辩以后,各自走了。他们的李妈说,他们拌嘴不止一次了。”

舅母说:“人家的事情,你管他作什么,小孩子家,不许说人!”表妹笑着说:“谁管他们的事,不过学舌给表姊听听。”

舅母说:“陈先生真也特别,陈太太并没有什么大不好的地方,待人很和气,不过年轻贪玩,家政自然就散漫一点,这也是小事,何必常常动气!”

谈了一会儿,我一看表,已经七点半,车还在外面等着,就辞了舅母,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起,梳洗完了,母亲对我说:“自从三哥来到北京,你还没有去看看,昨天上午亚茜来了,请你今天去呢。”——三哥是我的叔伯哥哥,亚茜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三嫂。我在中学的时候,她就在大学第四年级,虽只同学一年,感情很厚,所以叫惯了名字,便不改口。我很愿意去看看他们,午饭以后就坐车去了。

他们住的那条街上很是清静,都是书店和学堂。到了门口,我按了铃,一个老妈出来,很干净伶俐的样子,含笑的问我:“姓什么?找谁?”我还没有答应,亚茜已经从里面出来,我们见面,喜欢的了不得,拉着手一同进去。六年不见,亚茜更显得和蔼静穆了,但是那活泼的态度,仍然没有改变。

院子里栽了好些花,很长的一条小径,从青草地上穿到台阶底下。上了廊子,就看见苇帘的后面藤椅上,一个小男孩在那里摆积木玩。漆黑的眼睛,绯红的腮颊,不问而知是闻名未曾见面的侄儿小峻了。

亚茜笑说:“小峻,这位是姑姑。”他笑着鞠了一躬,自己觉得很不自然,便回过头去,仍玩他的积木,口中微微的唱歌。进到中间的屋子,窗外绿荫遮满,几张洋式的椅桌,一座钢琴,几件古玩,几盆花草,几张图画和照片,错错落落的点缀得非常静雅。右边一个门开着,里面几张书橱,垒着满满的中西书籍。三哥坐在书桌旁边正写着字,对面的一张椅子,似乎是亚茜坐的。我走了进去,三哥站起来,笑着说:

“今天礼拜!”我道:“是的,三哥为何这样忙?”三哥说:“何尝是忙,不过我同亚茜翻译了一本书,已经快完了,今天闲着,又拿出来消遣。”我低头一看,桌上对面有两本书,一本是原文,一本是三哥口述亚茜笔记的,字迹很草率,也有一两处改抹的痕迹。在桌子的那一边,还垒着几本也都是亚茜的字迹,是已经翻译完了的。

亚茜微微笑说,“我那里配翻译书,不过借此多学一点英文就是了。”我说:“正合了梁任公先生的一句诗‘红袖添香对译书’了。”大家一笑。

三哥又唤小峻进来。我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话,觉得他应对很聪明,又知道他是幼稚生,便请他唱歌。他只笑着看着亚茜。亚茜说:“你唱罢,姑姑爱听的。”他便唱了一节,声音很响亮,字句也很清楚,他唱完了,我们一齐拍手。

随后,我又同亚茜去参观他们的家庭,觉得处处都很洁净规则,在我目中,可以算是第一了。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三哥出门去访朋友,小峻也自去睡午觉。我们便出来,坐在廊子上,微微的风,送着一阵一阵的花香。亚茜一面织着小峻的袜子,一面和我谈话。一会儿三哥回来了,小峻也醒了,我们又在一处游玩。夕阳西下,一抹晚霞,映着那灿烂的花,青绿的草,这院子里,好像一个小乐园。

晚餐的菜肴,是亚茜整治的,很是可口。我们一面用饭,一面望着窗外,小峻已经先吃过了,正在廊下捧着沙土,堆起几座小塔。

门铃响了几声,老妈子进来说:“陈先生来见。”三哥看了名片,便对亚茜说:“我还没有吃完饭,请我们的小招待员去领他进来罢。”亚茜站起来唤道,“小招待员,有客来了!”

小峻抬起头来说:“妈妈,我不去,我正盖塔呢!”亚茜笑着说:“这样,我们往后就不请你当招待员了。”小峻立刻站起来说:“我去,我去。”一面抖去手上的尘土,一面跑了出去。

陈先生和小峻连说带笑的一同进入客室,——原来这位就是住在舅母隔壁的陈先生——这时三哥出去了,小峻便进来。天色渐渐的黑暗,亚茜捻亮了电灯,对我说:“请你替我说几段故事给小峻听。我要去算帐了。”说完了便出去。

我说着“三只熊”的故事,小峻听得很高兴,同时我觉得他有点倦意,一看手表,已经八点了。我说:“小峻,睡觉去罢。”他揉一揉眼睛,站了起来,我拉着他的手,一同进入卧室。

他的卧房实在有趣,一色的小床小家具,小玻璃柜子里排着各种的玩具,墙上挂着各种的图画,和他自己所画的剪的花鸟人物。

他换了睡衣,上了小床,便说:“姑姑,出去罢,明天见。”

我说:“你要灯不要?”他摇一摇头,我把灯捻下去,自己就出来了。

亚茜独坐在台阶上,看见我出来,笑着点一点头。我说:

“小峻真是胆子大,一个人在屋里也不害怕,而且也不怕黑。”

亚茜笑说:“我从来不说那些神怪悲惨的故事,去刺激他的娇嫩的脑筋。就是天黑,他也知道那黑暗的原因,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了。”

我也坐下,看着对面客室里的灯光很亮,谈话的声音很高。这时亚茜又被老妈子叫去了,我不知不觉的就注意到他们的谈话上面去。

只听得三哥说:“我们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觉得你很不是自暴自弃的一个人,为何现在有了这好闲纵酒的习惯?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希望是什么,你难道都忘了么?”陈先生的声音很低说:“这个时势,不游玩,不拚酒,还要做什么,难道英雄有用武之地么?”三哥叹了一口气说:“这话自是有理,这个时势,就有满腔的热血,也没处去洒,实在使人灰心。但是大英雄,当以赤手挽时势,不可为时势所挽。你自己先把根基弄坏了,将来就有用武之地,也不能做个大英雄,岂不是自暴自弃?”

这时陈先生似乎是站起来,高大的影子,不住的在窗前摇漾,过了一会说:“也难怪你说这样的话,因为你有快乐,就有希望。不像我没有快乐,所以就觉得前途非常的黑暗了!”

这时陈先生的声音里,满含愤激悲惨。

三哥说:“这又奇怪了,我们一同毕业,一同留学,一同回国。要论职位,你还比我高些,薪俸也比我多些,至于素志不偿,是彼此一样的,为何我就有快乐,你就没有快乐呢?”

陈先生就问道:“你的家庭什么样子?我的家庭什么样子?”三哥便不言语。陈先生冷笑说:“大概你也明白……我回国以前的目的和希望,都受了大打击,已经灰了一半的心,并且在公事房终日闲坐,已经十分不耐烦。好容易回到家里,又看见那凌乱无章的家政,儿啼女哭的声音,真是加上我百倍的不痛快。我内人是个宦家小姐,一切的家庭管理法都不知道,天天只出去应酬宴会,孩子们也没有教育,下人们更是无所不至。我屡次的劝她,她总是不听,并且说我‘不尊重女权’、‘不平等’、‘不放任’种种误会的话。我也曾决意不去难为她,只自己独力的整理改良。无奈我连米盐的价钱都不知道,并且也不能终日坐在家里,只得听其自然。因此经济上一天比一天困难,儿女也一天比一天放纵,更逼得我不得不出去了!既出去了,又不得不寻那剧场酒馆热闹喧嚣的地方,想以猛烈的刺激,来冲散心中的烦恼。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不知不觉的就成了习惯。每回到酒馆的灯灭了,剧场的人散了;更深夜静,踽踽归来的时候,何尝不觉得这些事不是我陈华民所应当做的?然而……咳!峻哥呵!你要救救我才好!”这时已经听见陈先生呜咽的声音。三哥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门铃又响了,老妈进来说我的车子来接我了,便进去告辞了亚茜,坐车回家。

两个月的暑假又过去了,头一天上学从舅母家经过的时候,忽然看见陈宅门口贴着“吉屋招租”的招贴。

放学回来刚到门口,三哥也来了,衣襟上缀着一朵白纸花,脸上满含着凄惶的颜色,我很觉得惊讶,也不敢问,彼此招呼着一同进去。

母亲不住的问三哥:“亚茜和小峻都好吗?为什么不来玩玩?”这时三哥脸上才转了笑容,一面把那朵白纸花摘下来,扔在字纸篮里。

母亲说:“亚茜太过于精明强干了,大事小事,都要自己亲手去做,我看她实在太忙。但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有一毫勉强慌急的态度,匆忙忧倦的神色,总是喜喜欢欢从从容容的。这个孩子,实在可爱!”三哥说:“现在用了一个老妈,有了帮手了,本来亚茜的意思还不要用。我想一切的粗活,和小峻上学放学路上的照应,亚茜一个人是决然做不到的。并且我们中国人的生活程度还低,雇用一个下人,于经济上没有什么出入,因此就雇了这个老妈,不过在粗活上,受亚茜的指挥,并且亚茜每天晚上还教她念字片和《百家姓》,现在名片上的姓名和帐上的字,也差不多认得一多半了。”

我想起了一件事,便说:“是了,那一天陈先生来见,给她名片,她就知道是姓陈。我很觉得奇怪,却不知是亚茜的学生。”

三哥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陈华民死了,今天开吊,我刚从那里回来。”——我才晓得那朵白纸花的来历,和三哥脸色不好的缘故——母亲说:“是不是留学的那个陈华民?”三哥说:“是。”母亲说:“真是奇怪,象他那么一个英俊的青年,也会死了,莫非是时症?”三哥说:“哪里是时症,不过因为他这个人,太聪明了,他的目的希望,也太过于远大。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养精蓄锐的,满想着一回国,立刻要把中国旋转过来。谁知回国以后,政府只给他一名差遣员的缺,受了一月二百块钱无功的俸禄,他已经灰了一大半的心了。他的家庭又不能使他快乐,他就天天的拚酒,那一天他到我家里去,吓了我一大跳。从前那种可敬可爱的精神态度,都不知丢在哪里去了,头也垂了,眼光也散了,身体也虚弱了,我十分的伤心,就恐怕不大好,因此劝他常常到我家里来谈谈解闷,不要再拚酒了,他也不听。并且说:‘感谢你的盛意,不过我一到你家,看见你的儿女和你的家庭生活,相形之下,更使我心中难过,不如……’以下也没说什么,只有哭泣,我也陪了许多眼泪。以后我觉得他的身子,一天一天的软弱下去,便勉强他一同去到一个德国大夫那里去察验身体。大夫说他已得了第三期肺病,恐怕不容易治好。我更是担心,勉强他在医院住下,慢慢的治疗,我也天天去看望他。谁知上礼拜一晚上,我去看他就是末一次了。……”说到这里,三哥的声音颤动得很厉害,就不再往下说。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可惜!听说他的才干和学问,连英国的学生都很妒羡的。”三哥点一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这时我想起陈太太来了,我问:“陈先生的家眷呢?”三哥说:

“要回到南边去了。听说她的经济很拮据,债务也不能清理,孩子又小,将来不知怎么过活!”母亲说:“总是她没有受过学校的教育,否则也可以自立。不过她的娘家很有钱,她总不至于十分吃苦。”三哥微笑说:“靠弟兄总不如靠自己!”

三哥坐一会儿,便回去了,我送他到门口,自己回来,心中很有感慨。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看,却是上学期的笔记,末页便是李博士的演说,内中的话就是论到家庭的幸福和苦痛,与男子建设事业能力的影响。

收入小说集《去国》,北新书局1933年10月初版。

小说集

冰心经典作品:两个家庭斯人独憔悴——现代才女作家文丛

内容提要

经典是时间淘洗后留存的精品,它们是人性的画像,是人性的注解。经典的意义在于常读常新,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它们依然是读书人书架上不变的风景。

作者简介

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笔名冰心,福建人。1913年全家迁至北京。1918年进协和女子大学(后并入燕京大学)学医,后改学文学。从1919年9月起,以冰心为笔名写了许多小说,如《两个家庭》《斯人独憔悴》等,同时创作散文和诗歌。后结集为《繁星》《春水》。建国后,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委。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女作家之一。

目录

散文

闲情

往事(一)

往事(二)

新年试笔

寄小读者

再寄小读者

我的母亲

我的教师

我的奶娘

我的同班

我的同学

我的学生

我的房东

默庐试笔

力构小窗随笔

丢不掉的珍宝

樱花赞

我的祖父

我的父亲

施者比受者更为有福

我的故乡

诗歌

繁星

春水

纸船

乡愁

杂感

巴金的《随想录

我请求

我呜咽着重新看完《国殇》

开卷有益

谈孟子和民主

世纪印象

小说

两个家庭

斯人独憔悴

秋雨秋风愁煞人

去国

离家的一年

冬儿姑娘

相片

西风

小桔灯

空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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