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说

更新时间:2023-08-30 21:41

《怪说》是清初文学家黄宗羲创作的一篇散文。文章分为两个部分,先提出问题,后解答问题,字里行间洋溢着老骥伏枥之志与耿介坚韧之气。第一段从近处落笔,写自己终日伏案著书的隐居生活,人皆以为痴,“莫不怪老人之不情也”;第二段先写自己被清朝统治者屡次迫害,几经濒死的遭遇,接着以李斯、陆机自况,认为自己要珍惜光阴,心无旁骛,这并无何“怪”。文章语言简洁,结构紧凑,充满抑郁愤怒之情,感染力强。

作品原文

怪说

梨洲老人坐雪交亭中1,不知日之早晚,倦则出门行塍亩间2,已复就坐,如是而日而月而岁,其所凭之几,双肘隐然3。庆吊吉凶之礼尽废。一女嫁城中,终年不与往来。一女三年在越4,涕泣求归宁5,闻之不答。莫不怪老人之不情也6。

老人曰:“自北兵南下7,悬书购余者二8,名捕者一9,守围城者一10,以谋反告讦者二三11,绝气沙墠者一昼夜12,其它连染逻哨之所及13,无岁无之14,可谓濒于十死者矣。李斯将腰斩15,顾谓其中子曰16:‘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免,岂可得乎!’陆机临死叹曰17:‘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吾死而不死,则今日者,是复得牵黄犬出上蔡东门,复闻华亭鹤唳之日也。以李斯、陆机所不能得之日,吾得之,亦已幸矣,不自爱惜,而费之于庆吊吉凶之间,九原可作18,李斯、陆机其不以吾为怪乎!然则,公之默默而坐,施施而行19,吾方傲李斯、陆机以所不如,而又何怪哉!又何怪哉!”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白话译文

梨洲老人坐在雪交亭里,不知道时光的早晚,疲倦了就出门走在田野里,随后又去坐下,这样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所依靠的小桌子上,两肘的印痕都隐约可见。平时喜事的庆贺、丧事的吊唁等礼节都不去管它。一个女儿嫁在城里,整年都不同她来往。一个女儿嫁在越地三年,流泪哭着请求回娘家探亲,听说了也不搭理。没有人不怪老人不通人情的。

老人说:“自从清兵南下,贴出布告,悬赏捉拿我的有两次;指名逮捕我的有一次;守在被清兵围困的城里有一次;以造反的罪名告发我的有两三次;在沙地里昏死过去的有一昼夜。此外被牵连到、被巡逻的兵丁盘查到的,没有一年没有这类事,可以说有多次接近死亡了。李斯将要被腰斩,回头看着他第二个儿子说:‘我想与你再牵着黄狗一同出上蔡城的东门去追逐狡兔,难道还可以做得到吗!’陆机临死时叹息说:‘华亭的鹤鸣,难道可以再听见吗!’我应死却不死,那么今天就是又能牵着黄狗出上蔡城的东门,又能听到华亭鹤鸣的日子。以李斯、陆机所不能得到的日子,我得到了,也已是幸运了。如果自己不加爱惜,却浪费在庆贺喜事、吊唁丧事的世俗礼节之中,死人在地下如能活过来,李斯、陆机他们不认为我是怪人吗!然而,今天默默地坐着,慢慢地走着,我正因为李斯、陆机不如我而自傲,而又有什么可怪的!又有什么可怪的!”

创作背景

黄宗羲是民族志士,1645年清兵攻陷南京后,他参加了抗清斗争。斗争失败后,他经常遭到清朝政府的迫害,四处躲避,过了好多年的流亡生活。后来,他隐居乡里写书、讲学,行为被他人以为怪。此文即是自述。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明末清初,江山易代,文坛上涌现出一批与时务世俗格格不入、行为乖张的“怪人”,黄宗羲就是个中一员。

《怪说》是黄宗羲的散文名篇,作于晚年隐居之时,不仅文笔老沉,气势雄浑,而且是对自己一生坎坷经历的一次形象小结。它通过塑造一个痴怪老人的形象,真切地抒发了傲世独立、任性而为的智者情怀。

文章分为两个部分,先提出问题,后解答问题,字里行间洋溢着老骥伏枥之志与耿介坚韧之气。

第一段从近处落笔,写自己终日伏案著书的隐居生活,开篇伊始即呈现一个荒老野地中寂寥孤僻的“怪人”形象:梨洲老人,是作者自称,雪交亭,在作者家中。梨洲老人风烛残年而独坐雪交亭中,且不知早晚,乐此不疲,乃至于“所凭之几,双肘隐然”;不理会一切繁文缛节,“庆吊吉凶之礼尽废”;不祈求与子女往来共享天伦以娱晚年,竞至于女儿“涕泣求归宁”而“闻之不答”。故而人皆以为痴,“莫不怪老人之不情也”。

第二段忽然把笔宕开,先写自己被清朝统治者屡次迫害,几经濒死的遭遇。接着作者又历述古人临死所发的时不再来的感慨。作者追溯秦晋,信手拈来两则典故,一则是李斯“黄犬东门”之叹,另一则是陆机“华亭鹤唳”之期。李斯被腰斩前,回头对二儿子说:“我真想再和你一起牵上黄犬去打猎,难道还能有这种机会吗?”陆机被杀前叹息道:“华亭的鹤叫声,难道还能再听到吗?”李斯和陆机都是有抱负的人,但是一死之后,万事皆休。黄宗羲以李斯、陆机自况,自己将死不死,劫后余生,一定要珍惜光阴。所以他心无旁骛,潜心著述,这并无何“怪”。反之,如果自己整日周旋于“庆吊吉凶之礼”,沉溺于儿女天伦之乐而蹉跎岁月、虚度光阴,那么今后一定会被认为是作践生命、虚度人生,这才是真正的“怪”。最后,作者呼应开头,写自己如今终日默坐几旁,间或慢慢移步小憩,激愤的两声重复“又何怪哉”,以此证明终日伏案并不为怪。至此,世人所以为“怪”者皆化为乌有。

纵观全文,文章的重点无疑在后一段,它以简练、凝重的文字,深入地说明梨洲老人缘何如此之“怪”,以及这一孤怪性格的实质与意义。黄宗羲的生平与众不同,其父系明末东林党首领,遭魏忠贤迫害至死,他本人又经历了明清之际天崩地裂的巨变和江山易代的内忧外患,《怪说》的这段文字正是记录了黄宗羲投身国难的峥嵘岁月和艰难历程,也是作者人生阅历的沉淀和凝积。

可见,《怪说》的主旨其实不在“说怪”,而是在抒发对生命与时间的感悟。读罢全文,读者也会恍然大悟,文中作者种种不近人情之怪诞行为其实正是黄宗羲晚年壮心不已、笃志学问正常而必然的表现,作者不但不怪,反而堪称师表。

名家点评

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胡大雷:读着此文,谁能不赞赏他的斗争意志呢?文章先提出问题,而回答说明问题时又不从正面进行,只是述说一生艰难历程与不愿去干什么,因此,语言愤怒激烈间又有某种含蓄,这含蓄也可以看作是当日作者的抑郁。(《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分类集成 13 散文卷 7》)

作者简介

黄宗羲(1610~1699)。字太冲,号梨洲,又号南雷,浙江余姚人。明末复社重要成员。清兵南下,召募数百人起兵抗清,鲁王任为左佥都御史。明亡隐居著述,清廷屡征不就。宗羲学识渊博,于天文、算术、经史百家及释遵之书无不研究,著述极富,而尤精于治经史,主张先穷经而求事实于史,以遵学之统,综合诸家,开浙东学派先声。所作散文,内容充实,语言明白通畅。有《南重文定》《宋元学案》《明儒学案》等,今人整理有《黄梨洲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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